
1987年,可能是中国流行音乐比较特殊的一年。
这一年,凭借《妈妈的吻》走红的程琳以一首《信天游》开启了西北风,随后电影《红高粱》的主题曲《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》唱响全国,让这股风愈刮愈烈。
中唱从香港引进了《家庭舞王》《荷东》《猛士》系列,它们激情动感的旋律让听惯了《路灯下的小姑娘》这类迪斯科舞曲的年轻人大开眼界,并迅速风靡各个舞厅,成为各类舞蹈的伴舞经典。
在北京,交响乐团的崔健在首都体育馆以摇滚的方式演唱了革命歌曲《南泥湾》,却让他的音乐遭到禁播,但让中国老百姓第一次认识了什么叫做摇滚。
也是这一年,一个披着长发,身穿皮夹克牛仔裤,又帅又酷而又略带忧郁的年轻人出现在所有音像店门口的海报上。
他叫齐秦,来自台湾。
那时,几乎所有音像店门口的喇叭里,都在翻来覆去播放他的一首新歌:《大约在冬季》。
那年,我初二。
第一次在路边的音像店里听到这首歌,惊为天音。
虽然在此之前,台湾民谣和邓丽君已经在大陆流行多年,《甜蜜蜜》《走在乡间的小路上》《外婆的澎湖湾》《橄榄树》等歌曲早已家喻户晓,老少皆熟。
但相比于民谣类歌曲的舒缓和朗朗上口,齐秦嗓音的空灵,纯净,歌曲所表现的荒凉,清冷,让很多歌迷耳目一新,那个时候,我们从未接触过这样的流行音乐,更无从知道,原来,歌还是可以这样唱。
齐秦的歌一经发行,便迅速走红大江南北,尤其成为我们这些学生的最爱。
那时我家里没有录音机,想听他的歌,除了在音像店门口蹭歌,就是死皮赖脸跟同学借他们的单放机,然后在家人都睡了的晚上,把自己蒙在被窝里一遍又一遍的单曲重复。直到电池耗尽。
直到后来,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录音机,我依然喜欢在寂静的夜里,放上一盘齐秦的专辑,让他干净的嗓音响彻整个房间。
在那一年班级的元旦晚会上,我唱的歌,就是他的《花祭》。
当然,作为中国流行乐坛来说,齐秦只是个开始,很快,大批的台湾歌星如潮水般涌入大陆。
在八十年底末的几年,山东电视台会在下午五点左右播放一档节目,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的港台流行歌曲。
在电视上,我看到了小虎队的《青苹果乐园》,王杰的《一场游戏一场梦》,张雨生的《我的未来不是梦》,伊能静的《十九岁的最后一天》,姜育恒的《再回首》。
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MTV。

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台湾乐坛,流行歌手以井喷之势出现,流行乐坛更是达到了空前的繁荣,在那个年代,仅仅台湾歌手,就几乎占据了中国流行乐坛的半壁江山。
童安格,赵传,庾澄庆,伍思凯.......
在当时的县城,流行一种街头卡拉OK的娱乐方式,每到夜晚,就会有人以一首一块的价格参与其中,所以如果你漫步那时的县城街头,会听到各种腔调的《其实你不懂我的心》《我很丑,可是我很温柔》《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》之类的歌曲。
当然,这所有歌手,加起来都不如在央视晚会上凭借《冬天里的一把火》的费翔火得彻底,凭借央视的宣传优势,这个混血帅哥,很快俘获了从五零后到七零后无数女性的心,在八八年和八九年,几乎没有任何歌手能压过他的风头。
直到现在,如果屏幕出现他那高大英俊的形象,仍让会很多大娘大妈心动不已。
台湾歌星占据大陆乐坛的年代,正好是我的少年时代。
无数个下了晚自习的夜晚,我跟几个同样喜欢流行音乐的同学,骑着自行车,勾肩搭背穿行在县城的大街小巷,歇斯底里的嘶吼着齐秦的《狼》,张雨生的《永远不回头》,庾澄庆的《让我一次爱个够》。
在肆意的嘶吼中,我的少年时代悄然滑过。
明弟,我小学同学,流行歌曲资深发烧友。
在我还在跟人借盗版带听的时候,他就已经用从家里拿的钱积攒了一二百盘原版带。
县城买不到,他就坐客车去临沂,买八块钱一盘的原版带。
那是九零年左右,八块钱,足够我在学校一个星期的伙食费。
也是从他那里,我知道了Beyond,知道了黄家驹,知道了高明骏,知道了太极乐队,知道了达明一派,张镐哲,林良乐还有很多只有资深歌迷才知道的小众歌手。
在他家,我们反复听Beyond乐队的《大地》《真的爱你》,《大地》那震撼人心的前奏,让我们激动地热泪盈眶。
我们把《光辉岁月》《海阔天空》的歌词记在本子上,逐字逐句学习他们的粤语发音,以便回去跟那些从未听过的同学炫耀。
1992年过年,在济南上大学的他给我带了一盘黑豹乐队的专辑《黑豹》。
给我的时候,他就说了四个字:太牛逼了。
然后,我抱着录音机听了整整两天。
那个专辑,是黑豹乐队的巅峰之作,是王菲前男友窦唯的巅峰之作,也是中国摇滚的巅峰之作。
出道即巅峰,是对他们的真实写照。
它更大的意义在于,它开启了中国原创音乐和摇滚的新纪元,从此之后,中国原创歌手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,中国摇滚也得到了蓬勃发展---唐朝,轮回,零点,魔岩三杰,一个个横空出世,将中国流行乐坛带入了一个更高的层次。
两年之后,他们在香港红磡体育馆举行演唱会,将中国摇滚带入巅峰。
遗憾的是,自此之后,中国摇滚便迅速跌落凡尘,寂寂无声。
红磡之后,再无摇滚。
1992年的一天,我在街上闲逛,忽然从街边的音像店音响里听到一个嗓音略带沙哑的歌手,唱着一首充满忧伤悲凉的歌。
我很好奇,就走进了音像店。
老板给我拿出来一盘磁带,说这个歌手没什么名气,所以进货的时候就没敢多进,一共进了两盘,一盘拆了,这一盘你要的话,批发价拿走。
我接过一看,专辑的名字叫《年轻时代》,歌手的名字叫郑智化。
的确,在此之前,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。
那是我第一次听他的歌,我也敢说,当年在我们这个县城,我是除了老板之外第二个听郑智化唱歌的人,因为就连资深发烧友明弟都没听说过他的名字。
我毫不犹豫买下了那盘磁带,然后带着激动兴奋的心情找到徐大夫,说你快听听,我发现宝藏了!
徐大夫一听也很高兴,赶紧把磁带放进录音机,一本正经地听了起来。
然后,在勉强听完一首后,她趴在录音机前,香甜地进入了梦乡。
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一个道理,有些人听歌是用来愉悦身心,有些人听歌是用来催眠的。
一年以后,县城几乎所有的商店,都在播放同一首歌:《星星点灯》。